第三百二十八章 镜中见我(3/4)

向着火树回归的玄气骤然停滞消失,三十丈内一切玄气都化为云雾,只受阵主调动。

惊愕的暴怒出现在司马的脸上,弥漫开来的火焰骤然盛烈,一瞬间蒸去了所有水雾,但下一刻源源不断的细流就重新涌入了这片区域。

旁边就是宽阔的大河,这是瞿烛早已选好的地方。

戏面漠然望着这棵仙诡的圣树,提剑缓缓向它走去。

但这已惊动了那道火焰中的意志。

他尚不能精确地感知外界,但只一投目,瞿烛就猛地僵住了步子,心神境如被撞碎,一口鲜血淋漓在了地上。

如同狮虎注视蝼蚁,只要一个意志就划定了禁令,仙圣阶前,凡俗禁行。

这是直接颁布在心神境的铁律,瞿烛僵死地立在三丈之外,再不能前进分毫。

但下一刻他再次轻轻迈动了步子,依然直视着那晶莹灵妙的火焰,手掌之中,一颗缥缈的明珠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下一刻所有的火焰毒蛟般向他卷去,没有玄气,这些灵火本身就是足够致命的杀器,而在它们背后,司马已完全退出了自己的躯体,仙火包裹着骨肉之树,正在缓缓褪去自己的外衣。

只要【戏君】入主这具躯体,真正接触到这方天地,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为了这顷刻的时间,三十丈的仙火全部飞涌而来,它们是司马体内的唯一投影,是携戏君意志而来的仙火真种,玄气无法抵御、真气也被轻易穿透.确实足够难缠。

瞿烛依然沉默前行,漫天的仙火朝他涌来,他缓缓抬手——一点赤红从中乍现。

仿佛千军白袍中出现一面赤旗,亦如圆满中出现一丝断裂.那是他还于司马的那枚火种。

一个随时能杀死他的东西在丹田中盘踞了二十年.很多时候他思考它,比思考西庭心更久。

火幕蓬然炸开豁口,瞿烛从火海中走了出来,他望着面前这具被仙火包裹的躯体,里面的意志正要与之缓缓接触。

瞿烛抬手按上了它。

于是整棵骨肉之树就此消失。

彻彻底底的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剩仙火依然漂浮在空中.它当然无法再降临任何东西了。

里面那道强大的意志安静着,他知道自己被打断了,但外界一切的反馈都过于抽象。

直到隔着火幕,他感到了外面那道漠然垂眸的直视。

两道意志同时撞向一点,在一瞬间他们隐约相触——一方是残缺诡艳的戏面,而另一方,是一只敲着书封的枯老手指,袖口还带着墨迹。

只是一闪而逝。

这道意识安静着,降临的灵躯被消去,返回的路也被异常火种封死,沉默之中.他就此湮灭了自己。

只留下这道纯白的火焰。

瞿烛安静地望了它一会儿,将之敛袖收起。

四周云雾缓缓散去,水本就如此来去无形,瞿烛理了理袖子,周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时那株骨肉之树才重新显露出来,但它已毫无晶莹,只剩诡艳了。被强行整合身心的司马如今身骨俱残,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袭安静的黑袍:“你为什么.”

裴液茫然地望着这道刀光,他从来不知道隋大人在刀术上有如此造诣。

尤其是在这样的年纪。

一切都有些混乱,脑海里无数线头开始凌乱舞动,裴液不知道该抓住哪一个——瞿烛教过他吗?他们毕竟一起相处了七年。

还是隋大人本就天赋异禀?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裴液忽然有些莫名的慌张,于是他发现.这具身体同样处在惶恐之中。

他紧紧握着刀柄,努力调匀着自己的呼吸,整理着血战后的真气.但情绪的紧张不可抑制。

几乎是惶恐。

他拼了命地往回掠去,出谷时他按剑警惕着四周,如今完全是不顾一切的全速飞奔,掠过的雪树簌簌而下。

裴液很快想明白为什么。

刚刚那袭黑袍的剑术太毒辣、手段太诡异了,几乎是专为杀人培养出的兵器。

而这支队伍里最值得杀的人不过只有一个。

裴液怔然中真切地升起些忧伤,他没想过这位位高权重、平淡从容的大人也曾有这样慌乱的时刻,旁观这样的绝境真的令人无力。

他一定无比尊敬、信任、亲近那位正直的刺史,他将他从困厄中救出,前天他们还在车厢中谈论抵达府城后的愿景。

裴液忽然想起夺得秋魁后登楼的那个上午,黑衣苍发的老人静静立在翰阁的那副墨迹之前。

“认得吗?”

“古”

“古来志士,先穷后忧;人生在世,击楫中流。”他读罢转身向前,裴液也没见到他的表情,“后来,此人为奸臣所害。”

隋大人当年也是怀着赤诚赴往府城的,他相信着刺史大人“只走正路”的教导却经历了这样的惨案。

裴液怔然想着,忽然顿住,这具身体却已经重新回到了大天澜之中。

语言的描述永远无法企及画面的冲击。

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化为尸体,可怖的伤口、流泻的鲜血、惊乱的牛马,风雪之中,三道黑袍如蝠似枭地纵横飘掠,所经之处人像刈麦一样倒下。

苏旭春艰难支撑着,季长存仗着官玺以一对一,都已落入明显的险境。

‘裴液’一瞬间攥紧刀柄冲了上去,挺刀击杀了苏旭春身前之人,腥热的血泼上脸颊,他来不及听任何人的呼叫,向着头车拼命奔去。

身上染血的瞿烛正单手提剑,一把翻起一辆倾倒的马车,露出了被藏在下面的俞大人。

老人没有受伤,但仅仅风雪就已令他面色青白。

这具身体骤然扑过去跪倒在地,往俞朝采身上注入着真气,手指微颤着飞快解开自己的袍子,想把老人裹起带走。

俞朝采握着一柄匕首,面色苍白地喃喃:“不行,不行你们快跑吧.分开,不要管我了无晦快走。”

跪在他身前的男子嘴唇颤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时他抬起头来只见视野中季长存骤然冷汗簌簌地捂住了腹部。

男子心肺猛地收缩,猛然握紧了刀柄,但一柄寒冷的剑已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带着血花不停,刺入了身前老人的咽喉之中。

两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对在一处,对面如同枯树老潭的那一双更快地黯淡了下去。

男子缓缓回过头,望着握剑之人。黑夜之中,血缓缓从这位同僚的额头流下,他忽然发现,这张脸是如此地陌生。

其人持剑一拧,彻底绞碎了两人的左胸和咽喉。

这具身体的伤怒和痛愕同时爆发,他奋然拔剑反身,两个年纪相仿、前路相仿的友人在这一刻生死厮杀。

裴液真切地为隋大人感到伤心,但这时他更加用力地盯着面前这位面容模糊的男子,刀光剑影交错,他却只觉得混乱感越来越重。

他努力想抓住一条通顺的线,但完全说不过去,直到敏锐的剑感再一次将他拉入当下,但这次不是自己手中的剑了,而是来自于对方手中。

于是裴液完全怔住。

——瞿烛在这样的生死厮杀中,为什么会用剑?

裴液的思维就在这里凝滞了,因为后面发生的事令他完全茫然。

这段故事本应在这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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