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胞弟(2/2)

花妞娘和陈母连连点头应是,说话间又递过去一把桐子:“辛苦您了,不多的玩意儿,您拿去买点酒喝。”

那衙役不要:“我家祖上也是秀水村出来的,这姑娘是个好大夫,只可惜被人害了。”他竟反过来安慰两人,“咱们大人公正廉明,定能还她一个公道,还请小大夫出去了便宜我几个药钱。”言罢便摆摆手走了。

花妞娘和陈母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嘉令犹自困在光怪陆离的幻梦中,梦里她还在手术台上,拿着手术刀,提示生命体征的仪器突然尖锐鸣叫,绿色的手术巾蓦然被掀开,露出胡香丈夫那张灰黑而布满死气的脸,他坐起身来,与嘉令隔着口罩凑得极近。

“你为什么不救我?”他说。

下一秒,时空回溯,那张死寂的脸变成了陈栓子的,嘉令看着白布缓缓将他的脸盖上,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用力抓住,她转头去看,是琴娘。

她满脸绝望地质问嘉令:“你为什么不救他?”

……

“小周大夫?小周大夫?”

有遥远的呼唤自耳边传来,将嘉令从那场没有尽头的噩梦中拯救出来,她睁眼,看见狱中灰暗的景色,和两张紧张望着她的脸。

“小周大夫,你没事吧?”花妞娘关心地凑上前来。

花妞看着那张关切的面孔,沉默着摇摇头。

陈母见状从怀里掏出温热的饼子,羞赧地递过来:“这里没啥吃的,刚烙的馅饼,快趁热吃。”说完便不由分说递过来,粗硬的茧子硌得嘉令眼眶发酸。

她接过馅饼,咬了一口,竟是肉馅。

“嗯,真好吃。”嘉令嘴里嚼着饼子,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花妞娘和陈母这才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见两汪晶莹的液体顺着嘉令的脸滑下来,她犹自不知,依然在大口地咬着饼子,一边喃喃自语着“真好吃。”

陈母忍不住落下泪来,不难想见嘉令这几天遭了多大的罪:“慢点吃,啊,慢点吃,还多着呢……”

花妞娘隔着栏杆搂住她的肩安慰:“别怕啊,别怕,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一定能救你出来的!”

嘉令含着饼子呜咽出声,声音在漆黑的地牢传出去很远,荡出凄厉的回声。

“婶子!婶子!”她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将本就凌乱的头发抓的七零八落,“我害死了人,是我害死了人啊!”嘉令用力地锤着自己的胸口,“是我太自负,假若我当时更小心些,不去那什么山上,或是发现不对就立马下山……”她通红着眼睛看两人,“宝珠还那么小,她会不会恨我……”

陈母和花妞娘不愿看她这副模样,忍着泪意安慰:“怎么会呢。胡香那口子本就是回春堂没救了才找得你,你为他差点上山没了命,这还是宝珠亲自告诉我们的,她怎么会怪你……”

嘉令抽噎着伏到他们怀里不住摇头,花妞娘见状重重摇了摇她的肩膀:“这真的不是你的错,回春堂的郭老大夫可以作证,他那病本就是晚了的,是你想法子让他强留了那么多时日,他走的时候都在笑呢!”

嘉令慢慢抬起头朝她看来,花妞娘又鼓励地冲她笑了笑,柔声道:“花妞不也是你治好的,还有栓子,咱们村以后啊,还得靠你呢!”

汝南郡,距离淼阳县城五十里的官道上。

鸣蝉掀起车帘,探身进来禀报:“大公子,天色已晚,咱们今日还是就地扎营休息吗?”

捧着书卷的修长指节微微一顿,披着佛头青暗花翠竹纹鹤氅的青年抬眸看了看帘幕外露出的天色,轻轻蹙起了眉:

“现下距离淼阳,还有多远的路程?”

“还有大约五十里路。”鸣蝉低头,“若是连夜赶路的话,须得三个时辰。”

“那便走吧,不须扎营了。”于奉怀摸了摸心口,“我这心里总是跳得慌,总别出什么事才好。”

众人慢走本就是顾虑着车内公子的身体,如今主家发话,距离终点也没多少路程,大家都提振了精气,全速赶路,想要尽快回府修整。

今年的淼阳天气冷得格外早,甫一踏入境内,便有纷纷点点的细雪飘落,马匹们都被冻得打起了响鼻,众人眉间也都覆盖上了一层霜白。

既是下了雪,速度便不能太快,以防结冰的地面让牲畜扭了蹄子,一行人打着灯笼,下马慢慢牵着走起来。

途中于奉怀还掀开帘子看了几次。

这头的人马小心翼翼,那边的人却将马骑得飞快,“嘚嘚”的马蹄声在雪夜中越靠越近,鸣蝉和清风俱都肃了神色,慢慢将身侧的刀抽了出来。

“哎哟——”临到近前,那一人一马却摔了一跤,痛呼声在寒夜里传出去好远。清风对侍从比了个手势,提着灯笼慢慢围了上去。

“哎哟喂!”益智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却来不及关心自己的伤势,转而先查看地上不住挣扎的马儿。

那马儿的后蹄不自然地歪朝一边,根本无法起身,躺在地上不住嘶鸣,极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可怜见的。”益智轻轻摸了摸它的鼻子,若是平时,它还有可能被带回去妥善照顾,但现在益智却不能带它上路了,四下无人的官道,它有可能会变成野狼的腹中餐。

益智逼迫自己起身,不再管身后那头良善生灵的悲鸣,转头欲向漆黑的远处走去,未料到被昏黄的烛火晃花了眼睛。

“如歆现下还好吗?”车内,温雅如竹的公子听完益智的消息,先追问了自己胞弟的情况。

“回大公子,奴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请大夫过府看过了,除了有些受凉,并无大碍。”

于奉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眉目在烛光下温和清雅:“既如此,你便把如歆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