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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镖队走得并不算太快,时而停时而进,就这么晃晃荡荡走了整个上午,差不多到了午时左右,终于停在了个岔路口,准备休整停队,轮班用餐。

镖队中随车的雇主有约莫二三十人,虽说可以自由活动,但他们绝大多数都凑在一起,彼此间既有个照应,又方便镖师统一护卫,就算有偶尔想要散散神,也不会离镖队太远,都在镖师们目之所及的范围内。

徐温云哪里能放过任何与陆煜关系更近一步的机会?

踩着踏凳下车的瞬间,就四处搜寻他的身影。

此时个男人上前来,温声问道,

“娘子是在寻人么?”

此人名为裘栋,是马镖头的副手,算得上是镖队中的二把手。

年岁约莫二十三四,生得很周正,年富力强,是个识文断字会算能写的,这一路打点官差应对客栈掌柜,都是由裘栋去跑……

若此趟镖队中无陆煜此等卓尔不凡的人物,那徐温云攻略的对象或就是他。

徐温云微微欠身,

“请问陆少侠上哪儿去了?

怎得未见着他?”

裘栋虽说年龄不大,可押镖多次,阅历甚广,是个老成稳重之人。

他昨儿夜里就听说,镖头与个清艳寡妇签了张镖单,但凡是见过那寡妇的,无一不夸貌美,好奇心驱使之下,他特意一探,如今见了真人,才晓得他们丝毫没有夸张。

忽略她脸上的那几分憔悴,说是沉鱼落雁也不为过。

“奥,娘子寻他可有事?

陆客卿除却随镖,也常会处理些自个儿的私事,人就在附近,两声暗哨也就回来了,只是镖头吩咐过,这种时候若非遇上解决不了的大事,不能轻易打搅,娘子若不嫌弃,有何吩咐可同我说,我必鞍前马后,为娘子效劳。”

有礼有节,进退有度。

这才合该是个正常男人对待她的正确态度,实在是比陆煜那个冰疙瘩强上万倍。

徐温云望着裘栋那张端方温厚的面庞,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些遗憾,

“多谢裘镖师……

可惜我所求之事,唯有陆少侠能帮我。”

?究竟所为何事?

是陆煜能办到的,而他力所不能及的?

裘栋脸上流露出些困惑不解,正想要问这小寡妇个明白,却发现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而是望向了前方正在休憩的雇主……

秋日烈阳下,个约莫十几岁的女孩,被排挤在了树荫外头,就这么暴晒着。

她身上的衣裳材质粗糙,极不合身,袖子仅到小臂中段,细胳膊细腿的,极其干柴瘦弱,相貌倒是好看的,只是未曾将养好,被晒得黝黑。

而树荫下,那个盘腿乘凉的老媪,却锦衣覆身,穿得很是体面,正在嚼咬着张脆香流油的肉饼。

女孩巴巴望着那张饼,使劲儿吞下唾沫,后来许是饿极了,干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肉饼从那老媪手中一把夺过,如饿狼般塞进自己嘴中疯狂吞咽。

奈何体力不济,未跑两步就被老媪逮住,老媪先是将肉饼从她喉嗓中抠出来,然后生生将她骑在身下抽打,嘴中还骂骂咧咧的。

“七姑娘好厉的手爪子,一个没看住,竟敢抢食了?如此行径哪儿有半分大家闺秀的影子?老奴这就代夫人好好教你规矩,免得到了襄阳你还这般不知轻重!你今后若再敢抢,就将手脚都捆住,一路绑着去襄阳!”

那老媪面目狰狞,显然是下了狠劲儿,抽打在那姑娘身上的每一下都不含糊,徐温云实在看看不过去,原想上前阻拦,好在有几个同样古道热肠的镖师,上前将老媪架走了。

望着那个跌在泥泞中,神情不屈的孱弱身影,徐温云只觉心头格外淤堵。

她好歹是郑明存明媒正娶的正室大妇,除了需要看郑家人脸色,那些内宅的仆婢小厮从来不敢对她有半分怠慢,掌家理事期间,虽谈不上手段雷霆,积威甚重,也算得上家纪严明,无人敢有任何犯上之举,所以不由觉得眼前这幕甚是荒唐。

“这世道莫非当真变了?

这做奴才的,不仅比当主子还要威风,竟还倒反天罡,敢对主子动辄打骂?”

站在身侧的裘栋,见她不明情况,只得立即上前,压低了嗓子道,

“娘子初入镖队,或有所不知。

那位是襄阳郡守一直养在老家的七姑娘,据说她的生母之前是个被郡守偷偷豢养着的外室,后来没能瞒住,事情捅漏到了已经怀孕的郡守夫人身前,那郡守夫人是个不能容人的,生生气得当日就小产落了胎,眼见家宅不宁,郡守无奈之下,只得见那已有孕相的外室撵回了老家……”

“那郡守也是狠心,这十余年都不闻不问,直待那外室过了身,现下才想着将女儿接回去,因着上一辈的恩怨,郡守夫人对此女很是不喜,更是叫人与镖头传了话,这一路莫管闲事,将其带到襄阳便可…

至于是活人还是尸身,无甚要紧。”

?!

所以这便是那老奴欺主的理由?

那老媪必是得了那郡守夫人的授意,所以才敢一路苛待此女。

若是路上折腾死了,一了百了。

就算她命大,欺辱一番,出出气也是好的。

徐温云听了这些,愈发觉得心气不顺,

“所以呢?就因得了那郡守夫人一句话,你们就要眼睁睁看她饿死在路上?”

裘栋赶忙解释,

“娘子实则误会了。我们押镖走道的,最忌讳半路上死人,既不好发送,又不吉利,巴不得将那她康健送到襄阳,又岂会袖手旁观?说起来,若非镖队的人暗暗接济,那姑娘只怕早就连下车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那到底是旁人的家务事,那郡守大人都不管,我们这些被雇佣的外人,倒也不好插手太过,偶尔给那姑娘送些吃食,还要被那老货扬了,说里头下了毒,意欲谋害郡守女儿的性命,这么来过几遭,我们倒也不太敢管了。

我知娘子心善,但还是要在此劝上一劝,莫要去淌那趟浑水的好。”

豪门大户中,腌臢阴私之事众多,就没有几家是清白的。

徐温云此等自身难保之人,以往也很难生出什么狭义之心,可现在不一样,那些戕害就发生在眼前,她若置之不理,实有种自己也是帮凶之感,且瞧那姑娘年岁,和她的妹妹徐温珍差不了多少……

她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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