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生疏(1/2)

车窗内黎梨也是怔了怔。

只是见他压得极黑的眉骨阴影,她心底那点子郁闷也丝丝蔓蔓攀升出来,好像二人之间画了道嫌隙的中线,隔了远远一段距离。

他不言不语,黎梨索性松手放下了车帘。

外头的马蹄声稍滞两息,又是一道马鞭扬尘的声响。

黎梨搭在窗框边上的手指微动了动,直到马车停稳,紫瑶提示下车,她才回过神来。

同窗们几日未见,都聚在学府门前说笑,官家闺秀们见着黎梨下车,纷纷招手:“就知道你要晚来……”

众人的话音,在沈弈身影出现的刹那诡异停住。

沈弈遥遥朝黎梨这边拱手行了谢礼,而后才转身去找刘掌教。

有几位少年诧异道:“沈探花怎么会与郡主同车?”

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率先反应,一把将黎梨拉进女孩堆里,揶揄道:“好你个迟迟,太不够意思了,你何时与沈探花关系如此好了?为何不同我们说?”

黎梨:“倒也不算……”

“他人如何?”太常寺寺丞的千金兴致勃勃道:“我听父亲说他文章做得好,丹青也妙,可有过誉?”

想起他说画了许多哥哥的故事画册,黎梨私心就偏了:“我还没看过,但我想应该不会差的。”

众人笑了:“你这般挑剔都夸他,想必他有些真本事。”

女孩们笑在一处,黎梨在左右拥围中本该觉得热闹,却意外地有些不自在。

她顺着感觉侧过头,就与不远处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那边的儿郎堆里,云谏站在人群中央,仿佛听不见身旁伙伴们的嬉笑说闹,一双清洌的琥珀眸子静静看着她。

……看什么看。

黎梨闷闷转过头。

没事的时候看个没完,有事的时候连个关心话都不多两句,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身边的小姐妹们拉住她:“听说沈探花在学府里设了书斋,你与他关系好,且带我们过去瞧瞧?”

迎着姑娘们亮晶晶的眼神,黎梨装着感受不到身后的视线,故作轻松道:“好啊。”

正巧去借几本画册看看。

少女们说着就要走,花飞蝶舞的裙摆热烈凑到一处,忽又极有分寸地散开,盈盈行起礼来。

“五殿下。”

只见山门口匆匆跑入一匹乌棕宝马,银白衣裳的少年一跃而下,大步跨来:“不必多礼!”

萧玳飞快越过贵女们,顺道胡乱揉了把黎梨的脑袋,步子却不带停地直奔儿郎丛中。

“云二!我才办完差事回来,可听说你干的好事了!”

黎梨原本梳得妥帖的额发被揉得翘起,正恼火地理了两下,就远远听见他急如风火的声音:

“他们说你打断了老三的手!此事当真?”

黎梨吃了一惊,回头就听见有人应了:“我们正想说这事呢!”

“听闻昨日西场的校尉考试,云二原本抽了极好的一支签,可以轮空免试一轮,可他偏将那签子与旁人换了,硬要与三殿下比上一场……”

后头有位少年挤上前来,兴奋道:“我知道!我当时在场,看得可清楚!”

他环顾一下四周,稍微压低了声:“谁不知晓咱们三殿下文武不就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云二会照看着天家颜面,让他输得体面些。”

“谁知云二登上台,金锣声还未止就一棍敲碎了三殿下的左手臂骨,断骨声大得台下都听得见!甚至没给对方认输的机会!”

几人啧啧称道,推着云谏道:“你也太狂了些,听说若不是在场教习拦得快,你还想打?”

云谏随意点了点头,凉声道:“可惜了。”

“休要胡说!”萧玳连忙挥手叫他噤声,“武试时无心之失也就罢了,你也不怕叫我父皇听见了生气!”

云谏不甚在意地拂开他的手,目光稍移。在他看过来的前一刻,黎梨按住乱了拍子的心跳,慌忙转回了头。

……他故意换了签子?

为什么?

旁边的姑娘们犹在拉她:“走吧,到沈探花的书斋看看去。”

黎梨胡乱应了,心中思绪扭成了一团麻,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回头看一眼。

姑娘们甫一离开,学府门前便空了大半,萧玳也拍拍云谏:“走吗?去马场跑两圈。”

云谏望着那道径直去往书斋的身影,再不遮掩眼底暗色,冷着脸转身:“不去,我去练剑。”

他步子迈得大,几步就走远,遇见一根斜出挡道的树枝,也不转弯,直接出鞘一剑劈断了它,可怜的树梢被剑力晃得上下抖了几抖,落了满地的叶片。

少年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他吃火药了?”

萧玳“啧”了声:“……将门虎子,戾气就是重。”

*

日暮西沉时,黎梨回到舍馆,看到了乌漆漆的一片黑。

学府规矩多,寝室专供休憩,不许点灯夜玩。

在外头潇洒了几天,白日同窗相伴也算热闹,如今一入夜,学府的乏味枯燥便彰显了出来。

黎梨梳洗完想早些入睡,却辗转良久,稍一翻身,又摸到了自己的手臂。

……那日在外殿感受到的凉意,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枕着满榻的月光,缓缓睁开双眼。

云谏出自将门,自是要走武将的路子,不可能不想赢那场校尉武试。

好端端的,他非要舍了更好的签子,去与萧煜珏比上一场,还出手就是打断臂骨的狠招……

饶是黎梨迟钝,也隐约明白,这事可能真与她有些关系。

想起这些日子给他甩的脸色,黎梨叹了口气,更睡不着了。

她摸出日间在书斋借的书册,就着月光翻了翻,是几本边关游记,配文插图都是沈弈的手笔,描绘得栩栩如生。

横竖睡不着觉,她磨蹭了片刻,终是点起灯笼,抱着几本册子出了舍馆。

云谏提着半截剑从习武场回来时,便是在学府的六角草亭外撞见她。

光影朦胧的灯笼放在石桌边,小郡主将墨发随意束起,发辫乖巧垂下肩头,即使身边没人,肩背也端得平直,远远望去,天家仪态无可指摘。

光是看着她的模样,谁都猜不出她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性子又娇又蛮,像只野猫,不知怎的就会触到她的霉头,叫她板着脸甩几尾巴。

云谏远远驻足,他实打实练了一日的剑,全然没收着力度,铁剑撞断了半截,手腕也隐隐酸胀。

但总有别的酸意叫他更加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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