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下(4/5)

林如海也不多话,就让她张罗着到屋里窗跟前一张宽榻上坐下,一边倚靠着自己肚里寻思衙门厅上那几个的来意。

原来先前扬州府疏浚运河,拖延日久不说,且耗费甚靡。黄幸领工部尚书,正沿东南督建海塘,兼管水利运输事宜,便命查看。查出扬州知府、通判贪墨舞弊,州、县数级官吏从中多方牟利,震怒之下当即饬夺一众职权,切词具本,上达天听,请朝廷严旨查办。三月间朝廷令到,处置一从黄幸所奏,另任了扬州知府、通判来。这新任的知府丁涛贫寒苦读出身,四十入宦,素来考评平正,时年将近六旬,也算按部就班,旁人不以为意。通判谢极谢运枢却是名臣世家子弟,少年登第,从翰林到六部行走又到外放,安阳县令上考评也极优异;正当人都以为他满任便要再进一步时,却因祖母之丧,守孝返乡。然而谢家满门官宦大员,谢极于子孙中位居嫡长,前程自然无忧。果然这年三月丁忧期满,上命起复到扬州,主司的就是治农、水利、河渠、仓库、道路等事。他原就才能皆备,到任不足一月,运河疏浚诸事已整治得条条框框、各俱法度。本来万事无有不好,偏水工预算图鉴上有一段运盐河工程,是先头几个为做银钱倒运手脚而空设的名号,实在并无分毫人工物料投入。谢极却说原是极好的设计,正该依循图鉴开挖水道、勾连河网,工期既在秋冬农闲,此刻正当丈量土地、勘算田亩,做征用筹备诸事。然而这运盐河原本并不为真工程,虽计算精到,却未有曲折避让,其所贯穿之地都为上好田亩,等闲人家哪个就肯轻让。更不用说此处地主多是盐商大户,身后各有牵连,全不管谢极身份来历,必定不肯答应,直闹了个沸反盈天。林如海自己任巡盐御史,本不该随意对地方插手,但事端是油运盐河工程所起,少不得要出面弹压;一番劳心费力,面上是已经过得去,却知道从此内地里纠葛更多。只不过此刻谢极肯退一步,还能跟盐政所司并盐商地主等同坐共话,除了时势局面所向,也有章回的一番劝说功劳在。

于是林如海就想到那日自己病势稍稳,章回代为致意前来探病的州府诸人,回来向自己转说同谢极的一番言语。总归起来其实只八个字:“兴利革弊,事缓则圆”――谢极既是奉旨意而来,只做好头一桩河务便罢;至于扬州官场,经朝廷一通涤捋,人心已经收敛,又加上他这番敲山震虎,亮出禀赋脾性,后头事情就容易做,也不必再白眉赤眼与人争斗。这一番切中要害,果然谢极听了便即退步收手,也令旁人趁势抽身、不再生乱。只是谢极等多以为章回是转述的自己言语,独林如海知道,章回自带了关梦柯到府,与自己除了病症用药,旁的事情一无言及。扬州这些事情,都是他从谢楷与金陵谢家,又有他外祖父与仪真县洪氏本家的家信里拼凑得知。如此却能见解周全,劝说有据。林如海不免又叹一声:“仰之有子如此,可以无忧。”

正叹时,陈姨娘提了个隔水保温的三层提篮进来,从中间一层取了新熬好的汤药,伺候林如海服用。林如海看她神色里带着愁,便问有什么事。陈姨娘蹙了眉尖,回道:“早上关先生吩咐,从明日起老爷每天要用一碗莲子熬的粥,必定要用新鲜的莲子,连心儿一起蒸熟捣烂了炖在粥里。可眼下才五月,莲蓬都还没长成,哪里有新鲜莲子?只有旧年的。我让伍垣家的外头去找,到现在都没回话。”

林如海想一想,想到关梦柯为人,就知道必有缘故,于是笑道:“既然说明天,那就再命人各处都去找一找。且药有八百零八味,差不多能替换的也不在少,不会只缺了这个。倒是明天就端午,该做的事情都做。还有计算路程,大姑娘不两日就到家,这些才是要紧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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