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缂丝扇(2/3)

他正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上,想要多好的姑娘都有。她一个宫女,凭着上辈子积攒下来的对他的了解到了他面前就想让他动心,未免想得太好。

说得再残忍一些,便是上一世相知到那个地步,他对她大约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若有……哪怕有半分,他都一句话便可让她入后宫去,她也不必抱憾到这一世。

这些想得越明白,她就越清醒。

她清醒地爱着他。即便满心满眼都是他,也不敢奢盼他对她动什么心思。

她觉得她执拗地来走这一世,只是为了自己的,为了圆自己的一场梦。或许在将来的某一日里,她会觅得一个合适的契机,最终成为他后宫里的一个,可除此之外她多一分也不敢多想。

所以那些会戳破窗户纸的话,她既不想问也不敢问。

若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她这一问,就要连自己的那点心念也保不住了。

顾鸾沉吟着,安下心,朝他福身:“奴婢告退。”

“……顾鸾!”他猛地一唤,她定住脚,他忽而有些结巴,“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把披风穿上,让朕看看。

他想这样说。

将这件衣裳给她的情景他实在已想了多时了。

他设想过告诉她,这些皮子都是他亲自挑的,也设想过她拿到时会不会很开心。

可到了眼前,太多的话他就说不出了,她的反应也平平淡淡,不似他所想。

……她是不是并不喜欢啊?

这念头在他心底一冒,他就连让她穿上试试的话也咽回去了。

送件衣裳还这么多要求,她怕是要连带着他一起讨厌。

“咳……”张俊忽地轻咳了一声,视线在二人间一荡,低眉顺眼地开口,“顾鸾,这披风不是拿了你的尺寸专门制的,你且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顾鸾浅怔,觉得这要求奇怪,视线便又投向楚稷。却见他点头默许,她只好照办。

顾鸾将披风抖开,披上,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尺寸。

下摆及小腿,正合适。广袖宽大,但因是皮毛料子过于厚实,不便回袖过肘,只制成了回袖过腕的长度,也正合适。

若张俊不点那一句,她回去穿上,怕是真要想入非非地以为这是专按她的尺寸做的了。

她扣好胸前的金质搭扣,抬起头:“合身的。”

楚稷一时怔忪。

她发髻高绾,姿容清丽。一件素白的雪貂披风加上去,衬得身姿玲珑,美得出尘绝艳。

他早就知道她是生得美的,却又时时惊异——她好像总能比他想象中的更美一些。

他于是讷讷开口:“真好看。”

她美眸微滞,他倏然回神,抬手一声轻咳:“张俊,去尚工局寻一副合适的白玉钗来给她。”

“诺。”张俊应声,告退。寝殿里便空下来,只余他们二人。

楚稷定住心,上前几步:“下盘棋?”

顾鸾浅怔。

他先说她这样穿好看,又突然提起要下棋,是想看她这样穿着下棋?

可还没到最冷的时候,还在寝殿里,炭火旺盛,这样好热。

她短暂地矛盾了一下,很快就拿了主意:不妨事,他爱看,她就愿意穿给他看。

她便应了声“诺”,垂首走向茶榻边的矮柜,取了棋盘棋子出来,搁在榻桌上。

却听他又问:“不热吗?”

她短暂一滞:“有一点。”

他笑起来:“让人将披风给你送回房里去。”

话音未落,就有小宦官心领神会地已上了前。顾鸾迟疑着褪下披风交过去,那小宦官伸手抱住,即刻就退出了寝殿。

“来。”楚稷大步流星地走向茶榻,边落座边腕了下袖口,“你先走。”

顾鸾睃了眼棋盘,也坐下来:“这回皇上先走,好不好?”

楚稷诧异:“从前你先走都赢不了。”

“正是因为赢不了……”她说及此出即止了音,羽睫低下去,藏住几分狡黠。

哦,因为先走赢不了,就想试试后走?

楚稷好笑,安然落子。

顾鸾定住心,执子想了一会儿,也落下去。

他忍不住地抬眼看她。

这才第一颗子,落于何处都差不多,至于想这样久?

而他抬眼看她,她也没有察觉,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一刻也不敢懈怠的样子。

这么想赢?

楚稷嘴角轻扯,思索着,又落下一子。

紫宸殿中,棋局对垒,却无杀意。

后宫里,一派柔情温馨。

年关近了,妃嫔若想见见家人,只消没有大过,太后、皇后都愿点头准允。若前头再有个先例,求得恩旨就更容易。

今年这“先例”是皇后自己开的。因她已有孕逾半年,素日又将后宫打理得不错,太后便主动开了口,让皇后不妨请母亲进来坐坐。皇后自然高兴,当即便命宫人安排了下去,后又想起同样有孕的吴婕妤,便降旨让吴婕妤的母亲也择日入宫,看一看女儿。

这个口子一开,除却父母双亡的秦淑女外,宫里几位都陆续请家人进了宫来小叙。倪玉鸾这目下最春风得意的宠妃自不会被落下,见这日是初雪,觉得能盛个“瑞雪兆丰年”的美意,就在这日请了母亲前来。

阖宫里,恐怕也就她见家人时能这样挑拣日子了。因为她是奴籍里的人,爹娘原就都在皇城里当差。后来她有幸得了恩宠、封了妃嫔,但皇上可没想着添一道恩旨将她的家眷也赦出奴籍。

只不过虽是仍在奴籍中,外头知道她成了皇妃便也不敢真让她爹娘干什么活了,客客气气地供着,活似两尊大佛。

于是倪邹氏一进倪玉鸾的院子,倪玉鸾就看出母亲气色不错。

“娘!”倪玉鸾疾步迎过去,倪邹氏脚下也快了:“莺儿!”

倪玉鸾脸色一沉,目光迅速在院中荡了个来回,虽未见外人,还是先一语不发地将母亲请到了房里,阖上门才压声道:“娘,您要记着,日后人前人后我都叫玉鸾,不叫玉莺。您若记不住,这日后怕就要招来夷三族的大祸了。”

倪邹氏吓得脸色煞白,捂了下嘴:“忘了、忘了。娘好些日子没见着你,这一激动才……”

“我知道。”倪玉鸾缓出笑容,然不及再寒暄几句,母亲目光一抬,就看到了她厅中的多宝架。

多宝架上摆满金银玉器,倪邹氏从未见过这许多好东西,只看了这么一眼就如同失了魂般的两眼发直:“这都是……这都是皇上赏的?”

倪玉鸾循着母亲的目光看了眼:“也有宫中的姐妹们送的。您若是喜欢,一会儿便挑几件带回家去。只当是我赏下去的,几个档就行了。”

“好,好好好……”倪邹氏连连点头,倪玉鸾怕她看得痴了顾不上其他,忙上前两步,扶住她的胳膊:“一会儿我陪您慢慢看。您先告诉我,我要的东西您可带来了。”

“哦……”倪邹氏回过神,“带来了带来了!”

说着拔下簪子,往她手中一塞。那簪子乃是瓷质,工艺粗糙,不值什么钱,却是空心,好用得很。

他们这种生来就在奴籍的人,打小就知道皇城里、宫里不免有些沾染恶习的太监宫女,瘾上来时就要用些秘药消解。

那些秘药多为宫中所禁,自然进不得宫来。

可藏东西这种事,素来都是防贼的干不过当贼的。特质的器物再添上几分胆识,总能将要用的东西带进来。

那些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来,倪玉鸾要的东西自也能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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