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154(1/2)

时间对修士和凡人的意义截然不同。此时,竹生看着自己的孩子,有了深刻的体会。

就在这时,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涩然唤道:“姐姐……”

竹生闻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须发斑白。她凝望了他一会儿,叹道:“七刀。”

七刀,多么陌生的名字。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再这样叫过他,今夜,有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用这个名字叫他。七刀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右臂,那里缠着新的绷带,从渗出的血迹来看,是一道斜斜的伤口。

竹生的目光随着他这个动作而动,落在了他的腰间。那里悬着一块羊脂玉牌,白得纯净无暇,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玉。那雕工,更是百年前一位大匠师的手笔,令人一看之下,便不由自主地惊叹。

竹生瞳孔骤缩。

七刀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的手抚住玉牌,微微一笑,道:“你还记得这个?”

竹生盯着他:“如何会在你这里?”当日,她将常佩在身边的这块玉牌,赐给了彦郎。彦郎颜色过人,她将自己的随身物给他,为保他余生平安。

七刀看着她,道:“你佩在身边多年,却不知道……这本来就是我给你的?”

竹生怔住。她早年带着大军征战,有许多战利品。她的部下们,会将最好的献给她。但那时候,她常常劲装银甲,那些东西自有身边人收起。后来她卸甲坐镇长宁宫,才开始有了心思装扮。一库房一库房的珠玉中,那块玉牌入了她的眼,常常佩戴在身边。但她的确不知这玉牌的来历。

七刀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

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一个误会。他看到她将他献给她的东西随身佩戴,错解成了她对他的情意。后来四美入宫,身边人都被他买通。知道那块玉牌被赐给彦郎,他暴怒而起。

竹生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把彦郎怎么了?”

七刀恍然:“是叫彦郎吗?我总是记不起来……那几个,已经团聚了。”

竹生握刀的手紧了紧。她的目光扫过四周,眼前双方对峙的情景,无需旁人向她说明,她便已经看得明白。她回过头,问元寿:“翎娘呢?阿城呢?……韩毅呢?”

顿了顿,又问:“赵锋如何会在这里?”

二十年多年前,她将七刀从中枢逐到南陆,以杜城、韩毅制衡他,又将元寿托给了范翎,这才放心地闭关修炼。以那时的安排,如何会让七刀叛乱至此?

元寿满面羞惭,垂下头去。

“赵锋……是八年前,我召回来的……”元寿心头悔恨交加,“老平陆候十五年前就过身了。老永平侯四年前也过身了,范相伤心过度,身体精神便都不大好,她上书乞骸骨,我准了。去年开始……她,她脑子开始糊涂了。”

“你召回赵锋,”竹生平静地问,“她没拦你?”

元寿愈发羞惭,道:“拦了,我……没听。”

竹生望着她的孩子,心下叹了口气。

她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也教得太好了。在对元寿的教导上,实则她和范深亦有分歧。

范深一心想将元寿教导成一位不世明君,可竹生却希望元寿在学会做帝王之前,先学会做一个“人”。结果是,她以母亲的身份日夜施加影响,自然比范深对元寿的影响更深。元寿果然在做一个帝王之前,成功地学会了做一个“人”。他顾念亲情,重视血缘,身为帝王,却保有了一个“人”该有的美好的品德,

但正是这份美好,拖累他至今天的地步。

竹生叹息一声,道:“是我的错。”

她算计,安排,却漏算了一件事——七刀,比那些能制衡他的人都年轻。他熬死了韩毅,熬死了杜城,熬到了范翎失去了威慑力。所以,他终于动手了。

竹生转头看向七刀,问他:“七刀,范翎何在?”

七刀抚着手上的手臂,想起了那个老太婆倒下的样子。她糊涂了一年了,见到他竟然突然清醒,竟识得人了。

“七刀……咳,……七刀……”她倒在血泊中,咳着血唤这个名字,看着他的目光中竟然有怜悯之意。

七刀还没回答竹生,元寿的身后已经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死了!”那声音道,带着恨,带着呜咽,“都死了……”

小小少年从元寿身后露出身形。侍卫也已经替他解开了绑住嘴巴的布带,正在给他解身上的绳索。少年泪流满面,道:“都死了。”

他指着赵赫,道:“他杀了我娘、大伯娘还有堂兄们!”又指着七刀道:“他!杀了我祖母!”

范翎四子,长子杜纯承爵,坐镇抚州,拱卫京畿,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次子、三子都合家外任,四子杜厚护卫宫城,常伴天子身边。此时,除了外任的次子、三子两房人,还在京城的杜家人,就只剩下这个小少年了。

“翎娘死了?”竹生盯着七刀。

七刀抚着伤口,感慨道:“你一定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当年教给她的近身缠杀,她竟然都没搁下。你送给她的匕首,她竟然一直藏在身上。”

无论范翎与他怎样,她都是名动天下的小范相。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七刀亲自去擒她。不想已经糊涂了一年多的范翎,在见到他的时候,忽而清醒了。那柄藏在身边的小小匕首,便割破了七刀手臂的血管。

但那把匕首最终被七刀捅进了范翎的胸膛。范翎倒在血泊中,怜悯的看着他,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叫出了“七刀”这个名字。

明明,她就是那些逼着他做“赵锋”的人之一。

“七刀。”竹生的身周散发出冰山一般的寒意,“你,杀了翎娘?”

竹生握紧了绿刃。绿刃是一柄长且宽的大刀,它的刀锋一直戳在地上。此时,那刀锋离地,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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