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1)

“咻”得一声,利箭破空而去,稳稳落在了挤满了箭的红靶心上。

已经九岁的周稷抬头看了眼天色,终于觉得时间差不多,将手中的弯弓递给一旁与他年纪差不多的随侍阿丰,一面卸下肘上的护臂,一面问道,“中了多少?”

阿丰躬着身子笑道,“回太子的话,您今儿一共射了一百八十支箭,中靶一百七十支,其中一百五十支正中靶心。”

周稷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个成绩很不满意。

他从年初已经开始上朝堂听政了,最近听得外公沈嵘在西北大挫蒙古军,战术之诡谲,对阵之骁勇,他也心向往之,又听得舅舅沈流哲与圣父周沛胥在九安山射鸽大赛上勇夺魁首的事迹,愈发下定决心,除了要在政事上下功夫,还要在武艺上多精进。

他自小被圣父教养长大,将周沛胥身上那股子势必将万事都要做到极致的心性,学了个十成十,可他终究忘了自己还只是个少年,这样的的箭术,已经远超同龄人许多,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周稷出了校场,准备先顺道去给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再往景阳宫陪母后用晚膳,最后在回自己的乾清宫沐浴安歇。

他昂首快步走在宫廊巷道之中,蓦然间,听得前方一阵敲打之声……

他挑眼望去,问道,“前头是怎么了?”

阿丰答道,“前几日下了几场暴雨,将宫瓦砸落了许多,估摸着是宫人们正在修补呢。”

修缮施工,穿行而过势必会沾染一身尘灰,周稷喜洁,这条近道便不能再走了,只得回首,朝御花园旁边的小道绕远而去。

谁知他正走了一半,抬眼间就瞧见前方隐隐绰绰,闪现了个穿着太监服饰的鬼祟人影?

寻常的太监宫婢,远远瞧见了他,不是跪地请安,就是背身噤声,生怕扰了太子清净,这个太监怎得如此不守规矩?

周稷蹙了蹙眉尖,使了个眼神给阿丰,示意他上前训斥一番。

谁知还不等阿丰发声,那个鬼祟的人影,竟然从草木间一个箭步跑了上来!

那是个瘦骨嶙峋,神色憔悴,身形颇高的太监,他没有行跪拜大礼,而是急步上前,将双手大张欲要去拥抱周稷,双眼放光,语调激奋道,“我的儿!!我的皇儿!朕终于见到你了!”

周稷哪儿被如此冲撞过?他虽然年岁小,但自幼学武,立即反应过来朝后退了几步,连衣襟都没让太监碰到。

阿丰急了眼,抬腿就朝这没规矩的太监用力踹了一脚,怒喝一声,“你是哪儿来的秽物?猪油蒙了心?张嘴喊谁做孩儿?!”

刘元基被一脚踹翻在地,头上的太监圆顶帽也掉了下来,他匍在地上立马求饶道,“莫打!莫打!”

他用手将额前的碎发全都抹上去,“皇儿,是朕啊!朕是你生父刘元基!”

他瞪大了眼睛叫嚣着,“你听我说,朕没有疯!朕没有疯!都是周沛胥那个贼人,将朕软禁在了太和殿!!”

第89章

“朕被软禁了十年!整整十年呐!皇儿…只有你可以救朕,只有你可以救朕了!”

刘元基发髻散落,目眦欲裂地叫嚣着,爬在地上欲伸手去扯周稷垂落的衣摆…

阿丰护主心切,哪儿来得及去分辨此话的真假?当赶忙又朝这歹人重重补了一脚,刘元基身子本就亏空得厉害,受不住这样的力道,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人虽瘫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可方才那些话语却犹如一道霹雳破空而下,在周稷的心中留有余震。

这人自称朕?

口口声声说是他生父?

还道自己没疯,而是被圣父周沛胥陷害,软禁了十年?

……

这些话犹如魔音绕耳,萦绕在年仅九岁的周稷脑中久不散去。

有生以来,这是周稷第一次在旁人口中,听见“刘元基”这三个字。

毕竟满皇宫的人,都对关在太和宫的疯帝讳莫如深,闭口不谈,所以想来更不会有谁敢冒充刘元基,敢跑到他面前言辞凿凿唤他“皇儿”了。

周稷背着手,垂下的幽暗眼眸中,平地掀起万丈波涛。

所以,眼前这个穿着太监服饰,瘫倒在地上犹如滩烂泥之人,无疑就是那个他自出生都未见过一面的生父刘元基了?

“事情未查明之前,先去寻处偏殿将此人看管起来……让人好好照料着。”

周稷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切莫声张,若让太后和母后知道了,唯你是问。”

他小小年纪,已经很有帝王风范,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裹挟着威势。

阿丰心中一凛,点头拱手,“是。”

打点好这一切,周稷便再也未看刘元基一眼,迈着步子依旧朝慈宁宫走去。

乾清宫中。

周稷正坐在书桌前练字,他这一手楷书,乃是圣父周沛胥手把手教出来的,已能掌握得极好,运笔平整,点画间遒劲而不失清秀……只不过最后收笔时,指尖一颤,笔锋斜走,写岔开了去……

他的心绪,到底还是因刘元基一事而纷乱了。

此时,阿丰跨进了书房,禀告道,“太子,属下去暗自查证过了,咸礼帝的确已不在太和殿中,只因这几日给咸礼帝送膳的宫人都是同一个,那小太监并未向上禀告此事,所以目前众人都没有察觉。”

所以那人所言非虚,他确实是他生父。

那……他真的是被圣父周沛胥陷害的么?

这个念头一冒,周稷的眉尖就紧蹙起来,他下意识很排斥这个想法。圣父并未娶妻生子,将全心扑在了朝堂上,还待他那么好,这样的如玉君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以下犯上,忤逆不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