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01（1/2）

月琴下定决心去找宋圆时,已经是独自踌躇了很久的事。

自从年前因为婉宜的事，小圆和自己闹了别扭后,到现在也有近三个月了。

加上因为赶上年节,各种忙碌堆积在一起，月琴总告诉自己说，现在不去找宋圆,其实是知道她现在也忙于各种宴会交际,她这个做娘的既然已经帮不上忙了，但至少别去妨碍女儿。

所以一拖再拖便拖到了开春。

但实际上月琴心里,依旧和从前一样的想法,觉得母女两人赌气个几天,宋圆就会主动来找自己了。

她只要软软的喊自己几声“娘~”,撒撒娇,自己便也顺势下坡,就此掀过不是？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小圆竟然到现在都没怎么来找过自己。

这种疏远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时间久了月琴心里就越发不安。所以终于没忍住亲自去厨房下厨,做了些小圆喜欢的给她拎来。

独自走在路上时也几番踌躇,总觉得有些拉不下脸。

所以当她听见丫头说笑的声音传来时,下意识的便往一角落一躲,借着花树将自己藏了起来。

不得不听了一耳朵丫头们的闲聊。

“哎？翠姐,你家有月份牌女郎的画像吗？”挽着薇薇胳膊的小丫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顿了顿又说,“要是有就让她多看看。或者家住附近要是有长相好看的宝宝，也可以多去看看。”

这话出口后被叫翠姐的丫头好奇，“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才好看呀。”那小丫头回得理所当然,顿了顿又说,“你都不知道，之前我表姐就是这样的。她刚怀孕的时候，就特意拎了一篮子鸡蛋去给村里的老婆婆。求了很久那老婆婆才将这个秘密跟她说的。”

“哦？”这下不仅叫翠姐的，就连薇薇也好奇了，“快跟我们说说，是教了你表姐怎么生男娃的秘密吗？”

这话出口后，就连原本只是躲在一边不想被发现的月琴，突然也有了往下听的兴趣。

虽说当年她因为生小圆后血崩，送到医院被救了回来。但医生却也说过她从此以后生育困难。

但……如果能知道多一些的方法。说不定……

所以躲在一边的月琴身子微微前倾，竖着耳朵认真听。

“哪儿啊。”小丫头见翠姐和薇薇这样说，立刻随意的挥挥手，“这生男娃的秘密，怎么可能是一篮鸡蛋能换的？怎么说……也得有一座大宅子才行吧？”

小丫头用手划圈，比了个“大”的手势。

翠姐和薇薇哪里想听她这些废话，两人催促着她赶紧言归正传往下说。

小丫头这才又将话题掰了回来，“我表姐夫人好，但是长得不好看。所以表姐知道自己怀孕后可愁死了。要是男娃也就简单了，丑没什么，有本事就行。可女娃娃不行啊，以后还得嫁人呢。要长成我表姐夫那样，估计倒贴嫁妆都没什么人会娶。”

说到这儿翠姐突然就“噗嗤”笑了一声，她有次碰巧见过小丫头的表姐来给她送新纳的鞋，顺带的也瞄到过她口中的表姐夫，所以现在才没忍住笑出声，一面笑一面对小丫头说，“你那表姐夫……是有点儿不好看。”

何止有点儿啊，是相当不好看。但翠姐也不可能当着人家丫头的面那么不留情面吧？

即便是现在的委婉之词，也让小丫头立刻嘟了嘴，跺脚扭身背过去，“翠姐你真是的，亏我还跟你说这些。”

“哎呀，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别生气。”翠姐见状赶紧哄小丫头，好声好气说了不少好话后女孩儿脸色才重新好看些。翠姐见状又说，“乖妹妹，你跟翠姐我说说，到时候我让我哥、我嫂子亲自谢你？”

“亲自谢就不用了，送我点儿好吃的就行了。”小丫头性子好，倒也没气多久便原谅了翠姐刚刚的笑。

实在是她也清楚自己的表姐夫确实长得不好看。

“行行行，小事情。”翠姐拍着胸脯保证，顿了顿继续催促小丫头。

“来，这个先给你吃。”薇薇刚才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听到现在后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塞小丫头手里，“这是我们小姐给我的，你先吃了甜一下嘴。”

她是宋圆身边最亲近的丫头，宋圆性子又好，以前还给薇薇做了个荷包，时不时的就往里面塞糖。说是让薇薇替自己保管，想吃的时候随时能拿一颗。但实际上十有八、九都是薇薇吃掉的。

所以宋公馆的丫头们，均很羡慕薇薇。

“谢谢薇薇姐！”突然得了一颗糖的小丫头高兴坏了，拿着糖看了好几眼后小心的收起来，这才继续往下说。脸上又开开心心的，没半点儿刚才的小别扭了。

人这样其实挺好的。

会伤心难过，但也会因为很小的一件事重新快乐起来。

言归正传。

小丫头看着翠姐和薇薇又说，“那个婆婆和我表姐说了个法子，让我表姐去找那些好看的明星画像看，少看不好看的东西，一直到生产为止。后来我表姐照做，我表侄生下来可好看了！”

“真的假的呀。”翠姐有些动容，但又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信。

“真的呀！”小丫头见翠姐不是很信又补充说，“我外侄真的很好看的。其实他的五官分开看，和我表姐、表姐夫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就很好看，我娘说……嗯，是这个娃娃长对了位置。”

小丫头说到这儿后又点点头，像是在自我肯定。

“这样说来……”薇薇在一旁听到现在，若有所思的开口说，“我接记得小姐以前也给我讲过一个类似的故事。”

“哦？是吗？薇薇你快说来听听。”翠姐催促她。

“是小姐看的一本游记里的，那个人是个到处游历的书生，路上遇见以赤脚郎中，两人便结伴同行。到了一个村庄后便听说当地有个人得了怪病。那个人是给人画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得罪了哪路神仙，原本斯文的脸现在变得特别的凶神恶煞。花了好多钱都没人能治好。”

“那赤脚郎中知道了说这有什么好难的，便和书生告别去给那位画师治病去了。书生在村里盘桓了几天觉得这儿没什么意思，便和赤脚郎中告辞独自离开，等几个月后回程途径村庄，便想起那位得了怪病的画师。一看大吃一惊，那画师居然又变得好看了。”

薇薇说到这儿翠姐和小丫头都跟着惊呼，“哎？这是为什么啊？”

“书生也好奇，刚好那个郎中还在村庄里，书生便偷偷问对方，这才知道郎中只是给画师开了安神的药而已，只是有个特殊的要求，要画师替自己画一百幅美女图。这关键就在美女图上。”

薇薇顿了顿，左右看看后这才又继续往下说，“原来那画师以前替人画的，都是贴在门上的门神一类，威武不假，可个个都凶神恶煞的。画师认真作画的时候大概自己都没留意，心随笔动，忍不住脸上都带了点儿凶恶的表情，这时间久了不就变丑了吗？”

“现在那个大夫让他画观音像，其实也是同样的方式而已。”

“原来是这样。”翠姐和小丫头恍然，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那等我这次回家就告诉大哥、大嫂。”翠姐开口说。

至于小丫头则特别羡慕的看着薇薇，脸上还有听完故事后的意犹未尽，“薇薇姐，你跟着小姐真好，知道的比我们多，还能听故事。”顿了顿后她又补充，“以后你也给我们讲故事好不好？”

“行。有空就给你们讲。”薇薇倒也不小气，应得利落。

小丫头听了开心得道谢，顿了顿后又特别感慨，“要是小姐身边还确认的话，我真希望被派到她身边去。不仅可以像薇薇姐一样知道得多些，而且小姐性格也好好，干起活儿来也开心些。“

这话出口后翠姐脸上的笑意古怪了一点，顿了顿后左右看看小丫头和薇薇。颇为感慨的说，“那是因为你们赶上了好时候，是在小节十岁后才进来干活的。”

翠姐不一样，她今年十八岁，十一岁就进宋公馆了。刚好是宋圆九岁的时候，虽然属于宋圆熊孩子时期的末端，但直到现在翠姐也还记得不少。

所以她这话出口立刻就惹得薇薇和丫头好奇，纷纷好奇追问。

月琴听到这儿发现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略感失望后到也没兴趣听三个丫头再闲聊其他的小话，正打算转身离开。

而三个丫头的闲聊却并未结束。

“哎呀没什么，也就是小姐小时候的一些事而已。”翠姐打着哈哈，顿了顿忙换了个话题糊弄过去，“不过我突然想到另一件事，突然觉得薇薇说的确实有道理。”

她停顿了一下，不等两个丫头追问便又自己主动开口，“这段时间婉宜小姐不是一直和月琴姨太待在一起吗？这长期相处下来，竟越来越像月琴姨太了。”

月琴脚步一顿，眼神一震。

“啊？”薇薇听了第一个出声，认真想了想后皱眉，“像吗？我怎么不觉得？”

小丫头也跟着薇薇点头，不觉得像，“那个婉宜小姐，哪里和月琴姨太想啦？要像也是小姐像啊。”

“真的。”翠姐见两人不信，又开口进一步说，“她刚来宋公馆的时候黑黄黑黄的，自然不像了。可现在待了八、九个月了，现在变白净了再看……那眉毛，那眼睛，真的很像！”

顿了顿后翠姐又说，“不仅是我觉得像，其实公馆里其他人也有说这事。说要是现在月琴姨太带着小姐和那个婉宜小姐走出去，指不定会让人认错谁才是真正的母女呢！”

话音刚落立刻让薇薇生气的皱了眉，“她算什么也能和我家小姐比？！”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薇薇却是最清楚的。

这个李婉宜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现在又听有这样的话，立刻就炸了。

翠姐见薇薇生气，赶紧讨好的冲她笑，“薇薇，你别理他们，都是那些人乱嚼舌根而已，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后面三个丫头又说了什么月琴并没再听下去。情绪突然很慌乱的她快步往回走，只觉心惊肉跳。

她很清楚这些都是乱嚼舌根的话，可不知为何自己却在听到的一瞬间，莫名震动。

这真是……

“月琴姨太。”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匆匆往回走，根本没心思留意周围的月琴一惊。一抬头便发现是一下人端了一小盅汤品。看样子是要给宋圆送去。

大概是她脸色有些难看，所以那下人在她抬头看向自己后又小心询问，“月琴姨太，您气色不是很好，要叫人来给您看看吗？”

“哦，不用了。”月琴缓了心绪笑了笑，顿了顿后说，“你去忙吧。”

下人欠身，正准备继续往宋圆的方向走，没走几步便又被月琴叫住。重新扭头看向她，眼带询问。

“看我。”月琴笑着说，“刚才走神差点忘记了，我正打算给小圆送点儿吃的去。一起吧。”

“是。”

下人又微微欠身。

让开路让月琴走到自己前面后，这才又抬眼看了眼她的背影，这才举步跟上。

奇怪。明明月琴姨太刚刚来的方向就是小姐在的方向。这是……？

下人疑惑，不过想不懂的她也不打算为难自己，摇摇头便将这点儿疑惑给抛诸脑后了。

路上月琴“巧遇”了薇薇，便由她接过食盒朝宋圆在的房间走去。

一进门薇薇便开心的嚷嚷着“小姐您看谁来看您了。”

宋圆应声抬头便见月琴站在门口，脸上的笑有些讪讪的，甚至和自己的视线相对时还伸手抹了下鬓发，借着这个动作来缓解自己的局促紧张。

“娘？”说实话宋圆也愣了一下，毕竟这两三月自己确实没怎么和月琴独处过。但见她现在这个样子站在自己面前，也立刻明白她是来求和的。

虽说心里的不痛快并没有因此烟消云散，但也确实因为此刻月琴的神情，让她一下子心软了下去。

除了心软外，还有些酸涩和无奈。百感交集倒也分不清全部。

只是觉得……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赌了那么久的气也足够了。甚至回头想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不是？

所以宋圆率先回神后，将手上的书一放，一面冲月琴迎过去，一面和薇薇开玩笑，“你这个薇薇，说得好像我娘很久没来过了一样。”

语落宋圆已站在月琴面前，手上动作只顿了一下，便伸手主动握住月琴的，牵着她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闲聊，“娘，快坐。”

“……嗯。”被宋圆牵着手的月琴百感交集，心里很是感动。

她原本以为自己来，宋圆还会跟自己闹一下别扭的。没想到……

这样一比，反而像是她这个做娘的不讲道理了。

这难得的认知，让月琴羞赧了一下。

等坐下后便笑着冲宋圆柔声开口，“前段时间知道你一直在忙，所以今天娘给你做了茄汁小黄鱼。你尝尝娘手艺退步了没？”

这话出口让宋圆又惊讶了一下，看着月琴重复，“您做的？”

月琴点点头。

母女两人说话间，薇薇已经将小黄鱼端到小茶几上，并和下人一起搬到两人面前。笑吟吟的将碗筷摆了出来。

……哼，说什么那个李婉宜像月琴姨太。有那么一丢丢挂像又如何？亲母女依旧是亲母女，没见现在月琴姨太亲自做了好吃的给小姐送来吗？

薇薇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月琴伸手拿了筷子塞到宋圆的手上，亲昵催促，“快尝尝？”

宋圆看了看她，又低头看看塞到自己手里的筷子，这才笑着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举筷夹了些鱼肉送到自己嘴里。

“怎么样？”月琴见了迫不及待的问。好像只要宋圆皱一下眉头，说半句不好，立刻就回去重给她做一样。

宋圆见她这模样，早就心软得不行了，哪怕菜有些凉了但也点头冲她笑，“好吃！”

“那就好。”月琴呼了口气，笑着点点头说。顿了顿又抬眼看向宋圆说，“……那就好。”

宋圆也不想辜负她的心意，打算吃一半再放筷。好在月琴没做多少，也就一盘四五条的量。

正当她吃完第二条刚一抬头，便发现月琴正看着自己微微出神。

也不知道这样看多久了。

宋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冲月琴笑，语气轻松的和她开玩笑，“娘，您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又好看一些了？”

“？！”月琴听了她的话一下子惊醒，回神后忙露出笑，以遮掩眼里的小惊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

“咦？我没有变得更好看吗？”宋圆疑惑，微微偏头自言自语，一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顿了顿又看向月琴，冲她眨了眨眼开玩笑，“不然您怎么看着我失神了？所以我一定是长得更好看了对吧？”

这臭美的语调让月琴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

无论自己多么不开心，宋圆总是能轻易逗她开心。

就像现在，几句俏皮话便惹得月琴又高兴了起来。

她微收了笑后轻啐了宋圆一下，这才微微正色重新看向宋圆。

细细看着女儿半响后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大概……是觉得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到你，所以忍不住就看着你失神了吧？”

宋圆听月琴这样说，心里一下子有些愧疚。

好像这样一想，自己作为子女的也不应该这么和父母置气才是。

月琴十几年都是这个性子，想改也难。再说了，她没读过书，后来识一些字，也是宋穆楠、白顺成和自己陆陆续续教的。

但月琴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愿意学仅仅是因为教她的人，想让她学而已。

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愿望。更谈不上梦想。

大概，有丈夫有儿女，还有殷实小康的家庭，就是她的梦想吧？

学识比不过秦年雅。见识没有李采春深。更别说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了。

宋圆一直都知道月琴的个性。也知道她的缺点。

想到这儿宋圆便在心里暗叹口气，收好心里的小疙瘩抬头冲她笑，并亲昵的挽了月琴的肩膀靠向她，“以后我多来给你看看。”

“好。”月琴摸摸宋圆的头，觉自己有这个个女儿真是前世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