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一夜碎雪舞(2/2)

锦织此物,最重丝线勾描,尤以针脚绵密厚重,凭针脚细密与否雕镂衣衫,多有金丝银线穿插其中,凡黄从郡中人,皆知世间锦织,独出黄从,闻名天下,然而终究是敌不过巧取豪夺四字。

所谓世道二字,自那修行尚未曾凋敝,人间尚有呼风唤雨圣人的久远年月,到现如今缝隙之间难得的数十年太平,流年浩胜星辰,生者死者岂止万万,到头来也不过是寥寥数笔,就可诠释一二。

令本该兴盛如春笋好事渐熄,使本该如此的诸事断绝,玲珑剔透仗义良善者低微至极,隐在尘烟其里,结党营私沽名钓誉者,反为引路明灯,欺世盗名。而愿直言者舍生取义者,或斩其口舌,或借人言语引风沾浪,使人人自危,口不能言

,即可称为世道有异,未必长久。

从宫枕雪结识秦溪灵时,后者除却至交好友外,更似一位引路人,不单单是因秦溪灵自幼见识过圣贤书卷,知书达理遇事知进退,少有慌乱,更因年纪稍长,绣工精妙,因此最受宫枕雪崇敬,甚至两人虽一并入绣女,但从头到尾的年月里,宫枕雪向来执晚辈礼。或许当年黄从郡只凭锦织闻名人间的时日里,宫枕雪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为身不由己者,更不会想到秦溪灵有朝一日,也会离了黄从郡,凭柔弱肩头扛起绣府,去往别处安生。

浑噩二十年幸得明灯引,眼下夜色昏沉,灯笼已入高天去。

「这枚针的主人我也认得,倘如要论资排辈,姑娘还真是要称我句前辈,想当年正值鼎盛的年月,绣府里头哪怕是位看似不入流的绣娘,其实也总揣着些高人一等的心念,毕竟这黄从锦织,才是黄从郡名震人间的底气。」宫枕雪回头时,双手依旧不觉痛楚,虽说是连季花鸢都窥见其掌心处滴下血来,可宫枕雪仍是相当平静道来,「试问人间谁人也不乐于将耗费无数心血年月,打熬来的一身本事搁置,入深院其中指望瞧旁人脸色度日,可活着就是极好的。」

「闲来无事时,可去我三人住处多走动一番,你这两位姐姐心善,既不晓得欺压,也不晓得排外二字,性情尤为活泛,我倒是喜静,但

如要当真割舍不下绣女本事,倒是可同我一并钻研一番,不打紧。」

言毕宫枕雪随手寻来枚帕子,小心仔细地擦拭干净那枚刻有秦字的长针,递还给眼前姑娘,略一点头,遂走出屋舍。

夜幕遮星,一夜碎雪舞。

而就在与此同时,黄从郡外几十里处,一行零散十余人风餐露宿几日,终究找寻到一处偏僻荒凉地的客栈,纷纷将包裹行囊与一架破旧车马安顿妥当,或许是因这车帐实在年久失修,瘦马实在难以久撑,于是除却驾车人外,其余一行人皆是步行,在这年关前的一线短暂光景里,更觉寒

意敲骨吸髓,恨不得将人双脚冻在原处,疲累难挡,于是能于此地暂且歇息一夜,无疑是雪中送炭。

这一行十余人自黄从郡近乎四面空空的绣府离去,已是人困马乏,唯有秦溪灵一人未曾急于歇息,而是自行登上这荒凉客栈外的怪山,抿住被如刀似北风吹绽的两唇,艰难向黄从郡方向张望,随即却是自嘲一笑。

「姑娘在看什么,深冬未过浮云遮眼,哪里能瞧得清什么景致,倒不如晴天时节再来。」

秦溪灵错愕,可回头时节,两眼不由得一阵紧缩,甚至连番倒退数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不知何时在秦溪灵身后蹲坐着位双手双足极瘦长的布衣青年,穿得极单薄,分明蹲坐原地,可身形却足高过秦溪灵近三尺有余,此刻蜷缩身形时节,全然不

似常人,反倒犹如头狰狞怪兀的山中兽,骨瘦如柴,正歪头咧嘴,吐出猩红舌尖,森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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