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1)

余衍林悔不该当初,语气不免有些焦躁道:“怎么就不叫表哥了?”

荣澜语波澜不惊,笑道:“咱们都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大人如今是翰林院里头做事的人,我既然与大人沾亲,更得端着些规矩,要不然岂不是失了礼,乱了尊卑?”

余衍林见她挑了距离自己最远的玫瑰圈椅坐下,心里就明白,从前那些在一起玩笑打闹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道:“是啊,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你现在是盐运司知事夫人,我呢,进了翰林院,整日跟那些大儒们转悠,哪里还有那些松快日子。”

荣澜语见他提起翰林院时脸上略有得意,便有意哄他更高兴些,笑着说:“翰林院里头都是知礼明义的大儒们。跟着这样的人做事,自然比跟泥腿子混在一起要强百倍,往后也定有大出息。更何况余大人从小学富五车,哪个长辈不疼的。”

余衍林眼里果然有得色,春风满面地看向荣澜语道:“表妹你不知道,翰林院里头有位侍读学士曹大人,说是一瞧我就觉得我跟他有缘。这些日子每每邀请我去家中做客,还说要抬举我做编修呢。”

“那真是大好事。”

余衍林嗯了一声,没提曹家女儿的事,自以为荣澜语双眼里盛的都是羡慕,于是反问道:“听说周大人每年的年俸只有一百五十两?那怎么够你们这么大府开销。我在翰林院里头做事,还没得一官半职,可每月也能拿到三十两银子呢。”

“翰林院不是寻常小司能比的。”荣澜语垂下眼眸浅笑。

“那他就不想些旁的法子赚钱?”余衍林抻了抻自己的衣领,朗然道:“我们尚文阁的学子时常接一些代笔的活计,每月也能赚七八两。这是盛京城,只要想赚钱,哪里不是门路。他整日吃酒赴宴,难道都不想想表妹你的难处?”

荣澜语莫名不耐烦,拿帕子淡淡拂了裙裾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水星儿,放轻语气道:“我倒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极好,没有表哥所说的难处。”

“你别瞒我了!”余衍林腾得一下站起来,看着荣澜语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少年郎吗?如今我也是能登堂入室的人了。外头谁不说,知事周寒执整日饮酒作乐,浑然不把家中娇妻放在眼里。可怜表妹你倾城绝色,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账。这偌大府邸被你装点得如此精致又有何用,他可曾看过一眼,夸过你一句吗?”

正厅的门窗大敞四开,外头的新荔自然能听见里头的动静,但夫人没发话,她不敢凑过来,只能心惊胆战地听着。

而且她也承认,余家大人说得没错。入府这么久,周大人的确没夸过夫人半句。这么一想,是挺委屈的。

可荣澜语此刻却也站起身,窈窕柔美的身子显出蒲苇般的坚韧来,往前走了几步道:“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寒执有寒执的不易。大人不懂,我也不责怪。但这样的话,请大人不要再说了。”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我的表妹啊。”余衍林跺着脚,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也不怪你这样。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法子。要怪就怪我,当初……罢了,不提当初的事了。”

他几步奔到荣澜语跟前,双眸含情道:“表妹,你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那日你来尚文阁寻我,问我周寒执的事,我口中应承,但心里实在疼坏了。我有我的苦衷,当初没能救你于水火,是我的不是。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与从前都不一样了。”

荣澜语不知他想说什么,双眸微微放大,眼底的慌张与厌恶显而易见。“余大人,我叫你余大人,便是希望你放尊重一些。过去的事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若是你能与我谈一谈舍弟的事,我还能留你一坐。若是不能,就请余大人早些出府吧。”

“你怕什么啊?!”余衍林迫切道:“你怕周寒执?他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官,你怕他做什么?你听表哥说,如今曹大人已经答应我,不日就把他的嫡女许配给我。到时候我怎么着也能有个一官半职。等到那时,曹大人也不好再拿捏我。然后,然后你就与周寒执和离,我虽然不能娶你为妻,但一定能给你一个贵妾的位分。”

说着话,他两只手扑上来,一把抓住荣澜语玉藕般的胳膊,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荣澜语白嫩的脸颊道:“表妹,我肯定比周寒执更疼你啊。”

荣澜语早在他扑过来的一瞬便往后退去,可忘了后头是桌角。她的腰眼正好被方方正正的桌角怼着,一时又疼又慌,水润的双眸顿时迸出泪花来。

而这会,她的手又被余衍林紧紧握着,死命挣也挣不出来,一时又恼又恨,不由得悲从心来,眼角的泪花就更多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荣澜语哭道。“新荔,新荔……”

新荔哪能没听见动静,可她没动,是因为瞧见外头忽然回府的周寒执,早已吓得呆了。

而周寒执一进门,便瞧见荣澜语哭得像泪人似的,小小的身子死命往后挣,嘴里紧紧咬牙,对眼前人的厌恶可见一斑。

至于那拉扯荣澜语的人,则是一位身着鹤纹深红锦服的男子。他紧紧锁着荣澜语的手腕,眼神像见了肉食的老饕一般,嘴里腻腻歪歪喊着表妹表妹。

周平站在旁边,下巴都要惊掉了。可他没等喊出声,身边的主子早已几步跃了过去。

“大人慎重,那是翰林院的人!”周平记不得余衍林,却知道这身衣裳是翰林院所制。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因为周平眼睁睁看着周寒执的大手捏在了余衍林的胳膊上。

余衍林虽然身材高大,但长久读书的人,却没什么气力。不像周寒执,家中自幼是请过习武师傅的。

故而这一把捏上去,余衍林的胳膊顿时软若无骨,双手自然地松开了荣澜语早已被箍得通红的手腕。

“大人,大人悠着些。打狗也要看主人,您快松手吧。”周平情急,说话实在没经大脑,但意思却是那么个意思。

周寒执铁青着脸,大手果然轻轻一松,余衍林的手就那么往下坠去。可他却并没有放过余衍林的意思,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捏起余衍林的一根手指,竟用力那么一掰。

周平只听嘎巴一声。

便见到余衍林的小指弯得像桌角一样。

周平叫苦不迭,心知这是断了。

而此刻的荣澜语则身子一软,往后斜斜坠去。

“夫人。”周平的话音还没落下呢,周寒执已经重重推开余衍林,用臂弯随手接住了荣澜语。

第27章他的指腹在自己的眉心抚……

荣澜语醒过来的时候,映着眼帘的是自己房间里柔和的月影纱。然后就听见旁边的清韵一脸惊喜地喊道:“夫人醒了。”

新荔噘着嘴上来看,双眼顿时一松,可随即一张脸就好像年画里的娃娃受了委屈一样,嘀咕道:“夫人真是个省心的,一句重话都没听着。”

“怎么了?”荣澜语一开口,声音略略有些嘶哑。

清韵托着她的背起来,又伺候着喂了一口水,这才道:“夫人别管她,被大人骂了几句,又被周平好一顿排揎,现下正不高兴呢。”

“本来就是嘛。又不是我放了人进来的,做什么都怪我呀。”新荔不高兴,坐在圆凳上,两只脚晃来晃去直打架。

荣澜语这才渐渐想起白天的事来,蹙蹙眉道:“不怪新荔,是我不好。好端端地见这种人做什么。往后没有下回了,不许他再进来。”

“您就算不说,咱们周府的人也不会再让余大人登门了。”清韵笑道。

荣澜语不高兴,别扭着推推清韵道:“你做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呀。”

清韵吃吃地笑,凑过来低声道:“夫人呐,咱们大人今天那么生气,难道不是因为在乎您吗?您晕过去到现在,大人连晚膳都没吃,就站在那瞧着医士来来回回地煎药送药,不知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