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秉公判决(2/2)

现在他非常清楚,不管他怎么判,最终一定会闹到最高皇庭去。

他索性就直接重判税务司,一来,这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因为这是顺着大家心思判。二来,也给张斐推翻自己的判决,留下许多理由。三来,也算是给那些税警一个警告,皇庭可能会判你们有罪的。

所以,在张斐回来的第五天,赵抃就立刻给出判决。

判定三十余名税警,因滥用职权,暴力执法,导致过失杀人罪,并且勒令税务使整顿内部,避免再出现此类情况。

这个罪名很重,过失杀人,且考虑到死者的身份,这肯定是死罪。

此判决一出,大臣们很是激动,至少证明,多数司法官员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大家还是没有忘本,我们才是同一个阶级。

也正如大家所料,税务司直接不服,一纸诉状,直接告到最高皇庭。

现在压力全都在张斐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盯着张斐。

你现在就只是光杆司令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大多数人判定,张斐可能也只是往回收一收,而不会做得太过分。

到底法不责众啊!

这么多人反对,税务司就是没罪,特么也是有罪啊。

这可是政治定律啊!

悠悠众口,才是最高法律。

这些文人也开始通过文章,各种施压。

弄得许遵一家人都感到亚历山大,就连小桃他们出去卖菜,都被人缠着问东问西,这氛围简直令人窒息。

然而,结果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经过近一个月的审查,张斐突然在报刊上,刊登最高皇庭的宣判结果,首先,他还是表示,对于这些悲剧,是深表同情,同时也感到万分遗憾。

但仅此而已,然后就直接推翻赵抃的判决,表示税务司在执法方面,不存在任何过失,那些税警皆无罪。

同时,他在判决里面表示,此番惨剧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大家觉得这税太高了,故而不服,才阻拦税务司,并且他还举例,你们看那些普通百姓,就没有跟税务司发生过冲突,都是非常踊跃交税,他甚至以大庭长的名义,建议朝廷是否该重新考虑税法。

最终,他再度警告百姓,不要再去与税务司发生冲突,若遇不公,应当立刻向皇家警察或者检察院、皇庭求助。

这一纸判决,立刻引发轩然大波。

但与大家预想中的不一样,虽然最终判决,不但没有严惩税务司,而且连一点过失都不追究,可是许多百姓、富户、商人从反对税务司,变成拥护大庭长的判决。

对对对!

真不愧是大庭长,真是一针见血,比京畿地赵庭长的判决可真是英明太多。

根本原因,是税太高,而不是税务司太过分。

有本事你降低一倍税率,保管没有人闹事,大家都会如数缴税。

满朝文武,登时气得吐血。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MD!

仓库税不就是你弄得吗?

你现在又觉得这税他太高。

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你怎么不去死啊!

大家拼命的提醒大家,要说这税法,这臭小子才是罪魁祸首啊!

全都是他弄出来得。

他如今又在这里装好人。

大家可别上当啊!

然而,他们这一提醒,有相当一部分百姓,突然又认为税务司没错,税法也没有错,大庭长英明神武,因为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如果降低大地主的税率,那他们可能就要就缴纳更多的税。

又会回到跟以前一样。

为什么我们没有税务司发生冲突,只有大地主、权贵跟税务司发生冲突,那是因为税务司对我们有利啊!

这.。

大臣们是彻底抑郁了。

人心不古啊!

队伍不好带了呀!

“这臭小子,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

王安石将手中报纸往桌上一扔,“他这么一弄,从司法问题,又变成行政问题。”

薛向担忧道:“万不可轻易减税,朝廷之所以现在敢发税币,改革漕运,完全是因为这税收的增长,如果减税的话,财政很快就会吃不消的。”

吕惠卿皱眉道:“但这么一来,压力又转移到我们头上。”

调整税率肯定是属于行政权力。

王安石道:“他们要减税,那咱们就减人,减俸禄,减特权,以目前的制度,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现在又不能肆意盘剥百姓,没钱就是真的没钱。

谁要减税,谁来负责。

不服!

大臣们嘴都给气歪了,怎么可能服气。

原本他们设想,依靠舆论给张斐施压,但是他们忘记报刊的出现,导致他们对于舆论不再拥有绝对的垄断。

目前舆论风向已经发生变化。

这杀手锏不好使了。

但是在最高皇庭上面,就只有皇帝。

于是御史台带头,去找皇帝去闹,他们的理由,就是认为根据制度,这种案件,应该还得从二级皇庭选择两个庭长一同审理,而如今却是大庭长乾坤独断,不符合制度,同时他们也表示死了这么多士大夫,但皇庭竟然还要包庇税务司,你皇帝就不说句话吗?

赵顼其实乐意见到这种情况,这表明司法大权,还是在掌控他手里的。

于是在垂拱殿,召开会议。

“大庭长。”

“臣在。”

“朕念在你在法律的造诣颇高,又为建设公检法立下汗马功劳,故而才提拔你为大庭长,但是你判决的第一个案件,就引发满朝文武的不满。”

赵顼沉眉质问道。

张斐回答道:“回禀陛下,臣也是依法判决。”

蒋之奇立刻道:“死了这么多人,凶手却在大庭长的判决下,逍遥法外,这算是什么依法判决?”

赵顼也故作疑惑道:“是呀!若是税警依法收税,又怎会闹出这么多人命啊!”

张斐道:“根据扬州提供的供词和证据来看,主要冲突都是发生在两个阶段,其一,就是查封疑犯的财物。

根据规定,税务司是不需要通过皇庭的批准,便可直接查封,这是怕打草惊蛇,疑犯转移财产。

但这只是贴上封条,而不是要没收,在这个过程中,税警不能拿走一针一线,但有不少人,包括此案中的一些死者,是阻拦税警进入家门贴封条,这才导致冲突发生。

然而,这种行为在税务司看来,可能是对方的缓兵之计,一方面阻拦税警进门,另一方面转移财物,他们才会表现非常着急。

其二,就是在没收财物的时候,到了这一步,肯定是皇庭下达的命令。然而,也有不少人,阻拦税务司执法。

所有证据都显示,是对方阻拦在先,才导致悲剧的发生,而不是税警主动挑起冲突。”

文彦博站出来质问道:“是不是非得闹出人命,才能够将税收上来?况且对方全都是老儒妇幼,税务司的做法,难道就没有任何不妥吗?”

张斐道:“文公可能对税务司存在一些误解,不能将税警和皇家警察混为一谈,皇家警察是保障百姓的权益,但税警只对税法负责,其余的事,他们是一概不管,他们不会去关注对方是不是老儒妇幼。”

说着,他拿出一张税单来,“而在税单上面,也是清楚的写明,在面税警时,百姓需要怎样做。”

文彦博反驳道:“但你是大庭长,不是税务使,你应该考虑到百姓的权益,难道人命在大庭长眼里,就如草芥一般吗?”

张斐道:“文公所言甚是有理,关于这一点,我也是慎重考虑过,因为站在皇庭的角度来看,一定要避免此类事情继续发生。”

冯京道:“所以你认为包庇税务司,就不会再发生此类事?”

张斐道:“首先,我不是包庇,我只是依法判决,其次,我认为这个判决,能有效的阻碍此类事情继续发生。”

“愿闻高见。”

“如何杜绝此类情况,皇庭面临着两个选择,其一,就是严格约束税务司。其二,就是秉公处理,维护税务司的权威。

而在我认真研究过此案后,我认为后者反而能够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因为冲突起因,皆是因为对方阻拦在先,如果严格约束税务司的话,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税务司又必须要完成税收任务,此类冲突肯定还会持续发生,并且会变得更频繁。

但如果他们知道,与税务司发生冲突,对他们是百害而无一利,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敢与税务司发生冲突。

关于这一点,京畿地和京东东路就是最好的证明,起初税务司在这两地也是遇到很多麻烦,包括许多冲突,但是由于公检法监督和朝廷的支持,现在这两地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此类冲突,大家是和睦共处。”

冯京斥责道:“你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大家都只是迫于税务司的淫威,而并非是和睦共处。”

张斐道:“那也比无辜丢掉性命要好吧。而且,我在判决书上,也写得非常清楚,导致这悲剧的原因,不在于税务司,而是在税收是否过高?

因为起因就是因为他们逃税漏税,被税务司发现,然后又不肯交税,其中还有很多通情达理的士大夫,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他们认为税收不合理啊!”

“最不合理的就是仓库税,但这不是你递交的法案吗?”

冯京立刻质问道。

“是我递交的。”

张斐点点头,“我认为合理,而且对国家、百姓都有益处,现在也是如此。但是他们认为这不合理,这二者并不冲突。

所以我是很公断的将整件事因果写入判决书中,我并没有因为这是我提出来的,就一笔带过,我认为我做得大公无私。”

大臣们都听傻了,这不叫厚颜无耻,这叫做大公无私?

真不愧珥笔出身。

张斐又补充道:“而且,大家若是认为不合理,税收过高,可以去更改税率,但不应该将过错归咎于依法追缴税收的税务司。

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严惩税务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