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盼夏(十)(2/2)

无论同桌再怎么夸耀学校食堂的牛肉丸子汤好喝好吃,如今在许盼夏的嘴巴里,也是没有滋味的、无弹性的肉球球。

除了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外,许盼夏还被迫做了许颜的共犯——就在山东落下第一场小雪的时候。

去年的许盼夏就已经见识过山东的雪,和南方的雪不同,这里的雪往往不会夹杂小雨,干干爽爽地往下落。雪花落在衣服或者没有温度的头发上时,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雪花的花瓣和棱角,堆在身上,轻轻一拍就掉,轻轻松松,干干净净。在北方,下雪天时打伞的人并不多,许盼夏也习惯了在雪不那么大的时候徒步走,戴个帽子已经算得上对雪最高级别的尊重。

这天轮到过大周末,周六上午只需要上完两节课就能走人。平时住校的学生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回家,等到周天下午再返校,晚上继续上晚自习。许盼夏对自己的大周末没什么计划,就想着回家后先舒舒服服睡一觉,下午再去图书馆中挑几本老师推荐的学习资料,她落了好几节课,原本名列前茅的物理,难免有些吃力。为了避免在月考中“黑门”,她还是打算趁着这个节假日努力搏一搏,看看能不能赶上去。

可惜叶迦澜打乱了这个计划——

“我等会儿去书店,你有什么想要的辅导书吗?”

物理老师推荐的那本习题集叫做xx题根,叫这个名字的辅导书有很多种,他特意给学生们展示了那本习题集的封面。高中禁止带手机,许盼夏也没办法拍下或者怎样描述给叶迦澜,犹豫片刻后,许盼夏重重点头:“好啊。”

下午再补觉也来得及。

倘若她得知自己在半小时后将和许颜女士及那位陌生男士偶遇的话,如今的许盼夏打死也不会答应。

遗憾的是她不知。

叶迦澜要去的书店是全市最大的一家,四层楼,教辅资料在二楼,需要穿过一楼的休闲饮品区才能乘坐电梯上去。许盼夏刚刚走到门口,感应式的玻璃门自动打开,她瞧见一楼玻璃窗前和陌生男士喝咖啡的许颜——还是上次那个同她拉拉扯扯的男人。

许颜背对着许盼夏。

而许盼夏能看到她对面那个陌生男人笑成桃花的脸,

许盼夏一把抓住叶迦澜的手腕,转身就跑,叶迦澜身体僵了一下,任由她拉扯往侧边走:“怎么了?”

“……我,我……”许盼夏的脑袋要变成浆糊了,她甚至感觉不到叶迦澜被她握住手腕时的不自在,只感觉到对方在挣扎,似乎并不情愿同她肢体接触。

不可以,不可以。

一旦叶迦澜发现妈妈和那个男人……一旦被叶叔叔知道……

妈妈犯了错,但她也是妈妈。

雪花大如鹅毛。

巨大的惊慌要将许盼夏淹没,雪花下得大了,厚厚一层落在她头发上,许盼夏仰脸,隔着如鹅毛般的初雪,看到叶迦澜僵硬而透着薄红的脸,像雪地上滴落的一点心尖血。

许盼夏望着他干净的脸,汹涌的罪恶感像肮脏的手将她往下扯。

“我……我……”许盼夏语无伦次,“我……我突然有点怕……”

风雪太大,叶迦澜没有听清,外面太冷了,像刀子割肉,片片往下。雪虽美却冻人,他握住许盼夏的手,尝试将她拉回商场,至少那边还有舒服到可以暖化她的暖气:“你进来,我们慢慢说。”

许盼夏不动,她的手被风冻凉了,但她额头要急到往外冒汗。在察觉到叶迦澜要进去的瞬间,情急之下,她用力地抱住叶迦澜。

叶迦澜不能动了,手还僵在半空。

他被一个不顾一切的拥抱凝固成冰。

“我好怕我们做不成兄妹,”许盼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的注意力全在玻璃中的许颜身上,他们应该是喝完咖啡,正准备去另一边结账离开,她不知道对方要从哪个门离开,焦急到额头全是汗,她又冷又热,像被遗忘在雪地上的一块儿火炭,“叶迦澜,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哥哥,我一想到你是我哥哥,我做梦都感到幸福……”

叶迦澜长久没有动,他低下头,看着搂住他的许盼夏,紧绷着脸。

玻璃窗内,许颜和那个男人已经付完钱,正在往另一个方向走。

许盼夏说:“我从小就想有个哥哥,你都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可能会是我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许颜的身影往另一个方向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许盼夏松了口气,她刚松开手,后退一步,叶迦澜忽而俯身低头,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将她用力搂在怀抱中。

他低声:“夏夏,你真的想要我做你哥哥?做哥哥是不是就能让你抱?”

许盼夏:“啊……嗯。”

她心不在焉,在想妈妈应该已经离开了,现在她已经彻底成为帮凶。

甚至没听清叶迦澜在说些什么。

“那我就是你的哥哥。”叶迦澜的声音很平静,但这个似乎不该属于兄妹的拥抱将许盼夏勒到无法呼吸,呼吸还没有完全平稳,许盼夏后知后觉,嗅到一点危险,她尝试挣扎,却被叶迦澜束缚更深,他太用力了,抱得她骨头痛,痛到许盼夏睁大眼,茫茫然看他。

她差点忘记自己刚做了错事。

叶迦澜缓慢地说,“怎么会做不成兄妹?我永远都是你哥。”

许盼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巨大警报解除后,她那刚才飞速运转的大脑已经完完全全地开始变空。

她木木呆呆地任凭叶迦澜拥抱,任凭他松开手,任凭他拉着她的衣袖,将她带回温暖的商场中。

舒适的热气如花朵将许盼夏温柔包裹,叶迦澜站在方才许颜女士坐过的桌子旁边,侍应生还没来得及收走用过的两个咖啡,叶迦澜轻轻拍掉许盼夏帽子上、身上的雪,他的眼神专注而宁静,再瞧不见其他。

拍掉最后一片雪时,叶迦澜看着许盼夏。

他轻声说:“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那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