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历历在目(2/2)

萧兰烬捏着手里的甜糕细细打量,纹样精致,甜香适宜,却和她做的相去甚远。

阿玉的厨艺一贯是不好的。

温家上下都不爱吃,却不敢说实话。

只有他是真心喜欢,那甜得过分的味道。

让底下的人做甜糕呈上来,其实萧兰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但他偏偏要找出一点和她有关的味道,就是再像又怎么样,也不是阿玉做的。

他实在太想阿玉了,想尝尝她做的,甜到苦涩的甜糕。

连欲穷楼下的绿竹,也是感觉有一瞬间的清香恍然若她身上的味道,才会在庭中遍植。

现在这些仅能蒙骗自己一瞬的东西渐渐都不够了。

当初离开苏州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可以对别离淡然处之。

结果日久才知道错了,阿玉对他来说,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人,无法剥离的人。

受藏墨阁主所制,萧兰烬不能违抗命令,更不想不管不顾地将危险带到苏州去。

只能在京城中望眼欲穿。

申不咎是他的师父,也是将他养大、培养他成杀人工具的人。

长久喂食过药的身子,只要一敲小磬,萧兰烬就要痛不欲生。

从前他从未有反抗的时候,申不咎要他杀的人,他全杀了。

人生唯一的好时候,是因为有了阿玉。

现在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萧兰烬本想服从一个杀手的归宿,随便死在什么地方,成为一具残尸,但他生了反骨,想老死在她的身畔。

庆丰十一年,藏墨阁不知为何,没有过问他的下落。

这让他得以度过了人生中最像一个人的日子。

萧兰烬对那时的自己已经有些陌生了。

他像一张绷得太久的弓,到了精疲力尽,几近折断的程度,在后颈磕到石头昏过去时,一切戛然而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时萧兰烬没见过这句话。

现在方知,自己在第一眼看到温绰玉的时候,心跳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以至于后来失忆,抛去那些沉重阴私后,和她过起了同天下所有的有情小儿女一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至于所谓的入赘还是求娶,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情。

他的身子因为用药常年冰冷,但有阿玉的记忆却都是暖的。

卧床的时候,那个坐在门口小杌子上守着炉子熬药的背影,扇火的动作带着她发上的流苏一晃一晃的,药香随着她的哼唱声一起飘进来。

萧兰烬能想到药汤咕噜噜滚开的样子,想到她拿帕子掀开盖子时的小心翼翼。

阿玉说,苏州人喜欢游船,同年大会是男女们倾城而出的时候,考完会试的学子们出来饮酒作乐,女子们则在荷花宕里泛舟,不时偷瞧学子们的样貌、听他们谈天说地。

她喜欢这份热闹,萧兰烬伤刚好,却陪她出门乘舟。

大概那时候,他就不想阿玉去偷瞧什么会试学子。

船上的她唱起什么,清润婉柔的歌声传来,两岸是靓妆淡服的人朝他们抛着荷花,萧兰烬微眯了眼,躺下不再露面。

五月的日光溶溶,那经年吃药而散着冷意的身子,好像慢慢能感受到日光的暖意了。

阿玉的歌唱无端断了,是船夫捞了一尾鱼上来,在船板上跳个不停。

萧兰烬睁开眼睛,看到她被鱼惊得后退着,就要被坐着的地方绊倒。

他看到了,却迟疑半步提醒,眼看着她往后倒,顺势接住、抱紧了她,放开她的动作也变得犹豫。

她被吓得咬住了唇,那双眼睛看向他,比漾满阳光的湖水还要动人。

之后的一切,从善如流。

岭南来的荔枝分到了几颗,他和阿玉互相推让,结果变成了两个人第一次亲吻的借口,她羞红的脸又惹他不想停下。

谈婚论嫁的时候,温老爷带着他们去给族亲看看,桌子下,阿玉有些紧张地捏着裙子,萧兰烬覆上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握在手心里。

新婚之夜,两个青涩年轻的男女,在烛火中对望。

阿玉穿着嫁衣的模样明艳如火,看久了就垂头害羞,他有些无师自通地抱着人,彼此找到了嵌合对方的所在。

阿玉的嗓子都哑了,可看着雪练似的身子为他绞拧着,闹得他眼里也都是火,不知怎么停。

床和墙壁碰响了大半夜,久久不能平息。

萧兰烬吻着她,终于不会再冷了。

变故在几个月前的一次行房,因为两个人成亲满一年,阿玉从清晨起就一直偷看他,又抿嘴不说话,和他说要去月老祠还愿。

萧兰烬被媳妇勾惹得心热情烫,行事就出格了些,阿玉受不来了,手比往日重地将他推开。

他不轻不重地碰在了架子床床栏上,碰到了后脑,阿玉吓了一跳,他安抚着说没事。

当时虽然觉得有些不对,萧兰烬却并未理会,只顾着和媳妇温存。

事后他晕了一阵,温绰玉只以为他是睡着了。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去了苏州,又为什么会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