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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辇经过宫道,崔昭如一眼看见那棵广玉兰树。

她记得那时候她最喜欢在树下荡秋千。

和谁一起?

应当是自己一个人吧。

又或者是皇后。

想起皇后,崔昭如侧首问母亲,“阿娘,我们等会儿会去见皇舅母吗?”

“自然。你外祖母说她那儿一股子药味,待会儿咱们直接去未央宫,你皇舅母、表哥、表姐都在那儿等着你。”长公主丝毫不觉得皇子公主等她女儿有什么不对,反而诧异崔昭如还记得皇后,笑说,“你竟还记着你舅母?我还以为那会儿的事你都忘了。”

“有些印象。”崔昭如不大好意思地说。

其实不仅是有些印象。

她记得很清楚。

皇后温柔厚道,常常抱着她在膝上教她下棋给她念书讲故事听。崔昭如看的第一个话本子便是从皇后的桌子下头拾到的。去了扬州的前几年,她也总能接到寄来的话本子。后来就少了,兴许是皇后太忙了,又兴许是在宫里过的不大开心。

总归在崔昭如这里,大徵的皇后、她的皇舅母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她还记得当年下棋时,皇后总念叨扬州特有的白玉棋,她特意在扬州找来最好的,想给皇后当礼物。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连绵阴雨终于结束,早春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清风仿佛夹杂着花骨朵浅淡的香味,崔昭如深吸一口气,她在天光楼闷得太久了,很喜欢这样的日光。

她撩开遮挡视线的青纱,想拥抱万物生长的天地,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广玉兰下的青年。

青年藏青衣袍,跪在玉兰树下的石子路上。

崔昭如曾经在那条路上摔过跤,只是轻轻磕了一下,疼痛至今记忆清晰。青年双膝跪地,没有一点儿空隙,一动也不动,疼痛一定是猛烈且长久的。

可他并没有弯腰,他背脊笔挺,比广玉兰的树干、书斋内的长尺还要笔挺。

崔昭如透过背影仿佛看见他青竹一般的灵魂,总觉得他不会犯错,反而是傲骨铮铮。

不知怎么,她没有放下青纱。

轿辇自玉兰树旁经过,崔昭如从青年身边经过。

她看清了青年的眉眼。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像被日光照晒的深山清泉,明亮而沉静,清雅且温和。

崔昭如本该喜欢这样的眼睛,可不知怎么她心底有些恐惧与厌恶。

像是宿命的祷告,祈求祷告她不要再看。

崔昭如便想收回眼,却见那双眼睛的主人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人缓缓笑了笑,温暖和煦的春光在他眼底似流水般缓缓蔓延开,如同阳光普照大地,又似春风吹暖冰雪。

崔昭如心底那一抹寒意渐渐消散。